阿蘅，山西临汾尧都区人。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歌月刊》《诗潮》《诗林》等。
本期选稿：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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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蘅
诗十二首
到了春天
好了，春天到了
又可以做到了春天想做的事儿
在空信封里塞上几页信纸
写三五首日记体诗
随同书信，快递一盆杜鹃花
那血色的艳丽
如一根穿了丝线的银针
使你想起子规，在春日银辉的夜里
啼声穿透上浮的蔷薇花雾
落在院子一角落
汽车上
呃，被梦境抚慰过的人啊
在你的梦消弭之前，我独自驾驶
在高速公路上
如果雨停了
工地上各种噪杂就又会破窗而入
汽笛声渺弱似蚊蝇
匿入其中
我并不想抱怨什么
如果雨停了，我打算去雨水漆亮
的滨河路，幽静无人
*刺玫点燃路旁的灌木丛，踏于其上
如同身处罗马
如同躲过皇家侍从的英国公主
也想有一个美丽的偶遇
我相信机遇和巧合，就像我相信
阅读可以治愈无聊和烦躁
当我在河边的木椅上安坐下来，打开书页
进入某一个故事
有爱情，城堡，马车和旅馆，有跌宕和起伏
的奔波，也有晚风吹拂的树叶
挥不完的迷雾般地道别
.4.3
不可弥补
躺在病床上
浑身插满各种管子的人
眼角流出了泪水。
他可能听到儿女们谈起高额医药费
四个并不宽裕的家庭将为此陷入窘迫
东奔西走，筹款
他的意识，听觉，语言功能
逐渐恢复，但短时间内
尿管，呼吸机还不能拔除，左半边身子
吞咽食物和汤水，日常起居
还需要一两个专门护理的人
他的眼角流出了泪水
他可能听到儿女们商量出院后
如何轮流照顾痴呆的老伴和
不能自理的他（或许吧）
或许他想到了从此丧失
走动，说话，吃饭，打牌，放羊的自由……
或许吧，他在为他自作主张
停止服用而浪费的药片，没交医保
以及对未来的恐惧和无望（或许吧）
他的眼角泪水滚动
他在为他的无知和执拗而后悔（或许吧）
但所有的一切
又都像小孙子缠满透明胶带
的玩具，迪加奥特曼
.4.11
不需要太多的人
去旷野里
听风吹过我，吹拂过青绿色麦芒
布谷鸟的啼鸣如瞭望塔
上的信号灯
塔里总有一个零丁的守塔人，摁亮
又掐灭
.3.28
最好的生活
你们冥思苦想
一望无际棉花田的时候
我站在齐腰的棉花田
粉的花，*的花，白的花包围我
风从四面吹来
吹落脸颊上的汗珠，从早到晚
一年中总有那么几天，跟着父母来到棉花田
你们偷梁换柱的时候，而我头顶的白云
缓缓飘过，绿色平面镜投映出
雪白蓬松的云影
秋天来了很快又要离去。我每日都在怀恋
过去的生活，即使那时
十八九岁的我站在无边寂静里
并不觉得美好和快乐
.3.27
书页上的折痕
也许，这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误解
但她还是祈愿
鸽子折叠翅膀栖落窗台
蝴蝶进入幽暗梦里
当她把沉重的身子扔到床上
像搬动一袋面粉
随手摸起书本，（打开右上书角折痕）
她相信甄选过做过笔记的的章节
阅读的愉悦，如同含在嘴里的一叶薄荷
如果真有上帝，摊开折痕
那细微的抚慰之音
一定是他
在轻轻开启她头顶上方
那扇窗
.4.2
酿酒师
——寄泸州老窖创始人郭怀玉
十四岁学艺，四十八岁有成
创制“甘醇曲”……
这期间多么漫长研制的过程
于他，又仿佛乐此不彼的
日复一日
握住品酒器像握住女人的腰肢，嘴唇凑近的杯沿，像是凑近另一枚魅惑红唇
反复尝试，咂摸
仿佛滑过舌尖穿过肠胃的每一滴酒液
都值得用一生细细回味
那些粮食，从田野里运来
经过他的甄选，淘洗，破碎，酿造，勾兑
繁复的工艺流程，仿佛教化后的
脱胎换骨，破蛹的蝴蝶
穿过幽暗闷热又潮湿的酒作坊，飞落
九月的泸州城郊外
田旋花和矢车菊的酒杯里
回忆，也冥想
辽阔大海上翻飞的欧鸟，浩瀚星空
此后空余的岁月就像不断流逝的风
而他仍旧呆在小小的酒作坊里，仿佛琥珀里
囚禁的那只白蝶
载入清人的《阅微堂杂记》，只言片语
平生寥寥
旁观者
她把她自己择出
放在远离事件中心的一角
就像她把那些花草从热闹的花市
搬到蜗居的小屋
她目睹了它们喧闹里的宁静，而它们
同样目睹了她佛教徒般的生活
它们就像她每日相处的同事和邻居
知道一些彼此，又好像
出于谨慎无法交流，沉默着擦肩
或相继出入同一区域
当她躺在床铺上闭着眼睛
白天在她眼前经过的事物又一次浮现
铜钱草叮当的焦灼，文竹枯*，木槿花滋生的蚜虫
就像一面沉默驳杂的镜影
.2.8
相马师
腾空的马蹄
土*色的风……
相比虚构一个无法挽留的时代，我们更擅长
城市的马厩里养牛喂猪，斗鸡遛狗
而那落魄失意的相马师，从此隐去姓名
在偏远的乡村里
掰开牛的嘴，猪的嘴，狗的嘴
像锵刀的老者磨刀石上磨着菜刀剪子
那暗浮
不易察觉的一丝笑意，又仿佛他回到了梦境
一样的过去
它的脸在他手中哭泣。
它破碎的马掌折断理想的路途，眼角长长的泪痕
如暗红的鞭痕划过脸颊
当他伸手想要抚摸似雪的鬃毛
——那庞大的躯体，群体，瞬忽间
像夜雾一样从槐树下消逝
而他查验过的那些畜牲，不知好歹地
给他一牛角，一獠牙，一犬齿
将他从梦境拖入不堪表述的尴尬光景
.3.4
宿醉醒来
干燥和蓬松总令人倦缱于秋日
金色旋转的花盘，溢出路牙的紫色藤蔓
春风和细雨
人生最美好的隐喻。有时夹杂说不清的情绪
昨夜和三五友人小聚畅饮
宿醉醒来听到一些景致:断桥残雪
苏堤春晓，普救寺的腊梅花
河滩报春花和柳条儿
我始终不明白——
是什么唤醒这些可爱之物?让它们
如此快乐喧嚷着醒来
退入云里的人
一个无意而为的人，和一个有目
又特意隐瞒的人
作假的和悦，谈论一个美好的时间节点
一个说春天到了，另一个说
到了春天
现实和期望如同一场透明的雨
落下来抓住就碎了
乌云巧妙的遮闭了月亮。可我感觉
是月亮自己退入云中
.1.18
山顶
太阳在山顶时
它的光芒温暖所有的事物
不算狂烈的风
在山顶时，吹拂过所有的事物
我在山顶时，
只抚慰过温暖过极少数的事物
秋天的一个下午
我带来一丛奄奄将息的兰草
在一片松树林
背阴又朝阳，潮湿松软的松枝土里种下它
傍晚下山时我带走几颗孤独的苍耳
和*针子
我也会给它们找个宁静
又安全的居所
农夫的铁锹找不到
牛羊踩不到
只有细雨微风，阳光，月光和星星
鼹鼠，山雀和蚂蚁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诗读完，来，吃瓜，点赞，留言，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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